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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日报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⑤】康巴儿女新长征
  • 来源:农民日报
  • 编辑:刘菁
  • 作者:冯克 孟德才
  • 2021-02-20 09:17:41

为庆祝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伟大胜利,记录这一光辉历程,从2月18日起,农民日报连续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久困于穷,冀以小康。”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我们党向人民、向历史作出的庄严承诺,是14亿中国人民的共同期盼。摆脱绝对贫困不仅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一步,更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人类社会进步史上高高树起的不朽丰碑。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在全党全国全社会共同努力下,经过8年持续奋斗,脱贫攻坚目标任务如期完成,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得到历史性解决。

为见证、记录这一伟大历程,农民日报派出30余名骨干记者,深入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进行蹲点采访,把镜头对准深贫地区,把笔触聚焦战贫一线,充分展现各级党组织和党员干部带领人民实干苦干、摆脱贫困的生动实践,深情讲述贫困群众自强不息、奋力战贫的感人故事,努力呈现全体人民共襄盛世、同享荣光的美好图景。

这组系列报道共有14篇,充分运用报告文学的写作手法,将新闻性、政论性和文学性融为一体,全景再现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波澜壮阔的减贫历程,深情书写中华民族脱贫奔小康的伟大史诗。

【《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四省涉藏州县篇:康巴儿女新长征


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冯克 孟德才


【导读】

四省涉藏州县,囊括了除西藏自治区以外的青海、四川、云南、甘肃等四省藏族与其他民族共同聚居的民族自治地方,地广人稀,风物独异。当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下定决心要与贫困决斗的时候,又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呢?

当我们行走在康巴地区的腹心之地四川省甘孜州,眼前总是浮现出三组意象——茶马古道的创富基因、长征路上的红色信仰、康巴文化的动人魅力,就像三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在这片古老而现代的土地上交融、激荡,合力托举起新时代藏家儿女摆脱贫困的美好梦想。

“背子难背路难行,变牛变马莫变人。二世变个富家女,太阳不晒雨不淋……”

一百多年前的一天,川西高原,烈日高悬,一位身形健硕的少年背起装满干粮的行囊,挑起担茶的艄公扁担,还没等母亲叮咛完,便在同伴的催促下踏上了漫长崎岖的茶马古道。望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身影,两鬓微白的母亲将满心的牵挂化成了这首忧伤的歌谣。

走向远方的少年一夜长大——无论是挑着200多斤重的茶包每天走四五十里山路的艰辛,还是几个月回不了家见不到亲人的思念,抑或是背茶途中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酿成诀别的危险,都没有令他们退缩。只要心中过上好日子的那团火没有熄灭,他们向前跋涉的脚步就永不停歇。

“红军走了,寨子空了,寨子空了心不焦,心焦的是红军走了。”

1936年一个明媚的清晨,五世格达活佛望着红军开拔后空荡荡的庭院,不禁情涌心头,慨然提笔,写下了这首思念红军的诗歌。这不仅是格达活佛的个人心曲,更是康巴儿女的真情写照。

八十多年过去了,这首诗歌穿过时间的帷幕,久久传诵于康巴大地。人们感念的是中国共产党人、红军战士为劳苦大众谋解放、谋幸福的一片赤诚。这赤诚如一汪看不见的泉水,流动在万千康巴儿女心间,滋养了他们奔向美好生活的劲头。

“这就是我的世界——雪山、草原、冰川、寺庙、白塔、我的朋友们,还有唱不完的情歌。外面的世界很大,但我还是最爱我的家乡……”

2020年,一位皮肤黝黑、外形俊朗的理塘少年意外地成为新晋顶流。不久,一支名为《丁真的世界》的纪录片在网络上走红。视频中,身穿黑色藏族短袄和牛仔裤的丁真,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热情地介绍着自己的家乡。

镜头跟随丁真走过辽阔的草原、清澈的湖泊、肃穆的寺庙、热闹的村庄,一个瑰丽多姿、神奇曼妙的世界在屏幕前徐徐展开,吸引了万千网友义无反顾地奔向理塘、奔向甘孜、奔向那孕育着野性纯真的诗与远方。

行走在康巴地区的腹心之地——四川省甘孜州,我们眼前总是浮现出这三组意象——茶马古道的创富基因、长征路上的红色信仰、康巴文化的动人魅力,就像三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在这片古老而现代的土地上交融、激荡,掀起浪花朵朵,激起涛声阵阵,托举起新时代藏家儿女摆脱贫困的美好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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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甘孜,山河壮丽。


古道回响

当凝视彩色的中国地形图时,你会发现,从西南部的四川和云南一路往西,地图的颜色渐次变深——这意味着,海拔高度在不断攀升,从四川、云南到西藏,一级级抬升的山峰,宛如通向天空的阶梯,最终直抵世界屋脊。

这片区域正处于我国地势第一级、第二级阶梯连接处。这里峰峦密集,山势险峻,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岭谷高差达2000米。一座座南北走向的山峦如一道道屏障,无情地斩断了人们的小康梦想。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在西陲边地、大山深处,一条人踩马踏的崎岖古道,成为汉藏经济交互、文化交融的大动脉。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背夫往返于此,硬生生走出了这条路,这条路也富裕了路上的人。

我们甘孜之行的第一站是泸定县——川藏茶马古道进入甘孜州的首站。

从泸定县城往东南方向驰行30多公里,翻上一座海拔2300米的高山,就到了化林坪村。一进村,一种古朴和静谧的感觉扑面而来。鹤发童颜的老人安静地坐在门口打量着路过的行人,年轻的姑娘躲在一角拧着刚刚洗好的秀发。

要不是此前查过资料,很难想象,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在百年前,曾是川边第一重镇。曾几何时,这里商号遍布、作坊林立,极尽繁华之象。

马帮、背夫、跋涉古道的人,是川藏茶马古道的主角。他们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硬汉,被人们称为“高原之舟”。

今年70岁的村文书周振良向我们讲起古道背夫的往事。新中国成立前,背茶几乎是川西贫困农民唯一的谋生手段。通常一个背夫背上的茶包少则百余斤,多则两三百斤。他们从雅安到康定,背一趟茶需要半个多月,每天行走20多里,如此辛苦的报酬,也不过是两斗玉米面。

几百斤的茶包压在身上,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是绝不能放下的。因为一旦放下,就很难重新背起。背夫们想到一个办法,要休息的时候,用“T”字形的铁拐撑在背架底部,便能将茶包子的重量部分转移到拐杖上,从而得以歇脚喘气。

饶是如此,古道背夫的辛劳,也绝非寻常。这在化林坪村东侧的茶马古道遗址上可见一二。这是一段由不规则石块铺就的青石板路。由于长期无人踏至,石缝间已被杂草覆盖。石板路上可见一些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拐子窝”,它形成于一代又一代背夫一次又一次偶然、重复的拄拐过程中,是茶马古道上独有的印记。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下起微微细雨,一阵清风拂过,我们仿佛又看到了曾经往来穿梭的背茶人身影,仿佛又听见了铁拐敲击在石板上的清脆回响。如今随着现代交通在川藏地区的普及,古道背夫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然而,他们为了过上好日子,负重前行的拼搏精神却如一盏明灯,首先唤醒了那些吃苦耐劳、敢为人先的战贫斗士。

今年52岁的陆明东,是化林坪村最早种植花椒树富起来的人之一。14岁就外出打工的他,吃过太多没文化、没技术的苦,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攒不下几个钱。

2008年,厌倦漂泊的陆明东回到家乡,在政府的动员下,试种了一亩花椒树,很快尝到了甜头,并扩大到14亩。精准脱贫政策实施后,村里的交通、网络等基础设施不断改善,花椒价格稳步提升,销路也不断拓宽。陆明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聚宝盆”:一亩花椒产值约1万元,纯利润8000元左右。

花椒种植的春风很快在化林坪村吹拂开来。全村现今花椒种植已达5000余亩,产量超过100万斤。每到花椒丰收季,来自凉山等地的农民结伴到这里采摘花椒,一天能赚150-200元,二十多天就是三四千元。

这些年,慕名来化林坪村游古道、买花椒的人越来越多,村民马安有敏锐地察觉到,唤醒茶马古道的时刻已经到来。他准备把自家的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开一家茶马古道主题客栈。马安有的老房子是明清时期的千户衙署,从道光年间起,马安有的祖上就在此居住。衙署里至今保存着几块清代牌匾,其中一块题写着“时雨苏民”的字样。

看到这块笔力遒劲、历经沧桑的牌匾,我们不禁感叹,使化林坪村村民生产、生活面貌焕然一新的精准脱贫政策,不正是一场润物无声、苏养万民的及时雨么?

如果到了泸定不过一趟泸定桥,应该不能算来过泸定。这是一座悬挂在大渡河上300多年的铁索桥,十三条铁索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冷硬的青铜质地,即使现在铺设了桥板,在江风疾吹和大江咆哮中它依然摇摆不止,走在上面还不免腿颤心摇。

85年前,就是在这里,诞生了世界军事史上一个耀眼的奇迹。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22名红军战士组成夺桥突击队,腰缠手榴弹、背扛大刀、手提短枪,冒死攀上横空摆荡的铁索,迎着敌人的炮火匍匐爬行,终于在危急关头攻下泸定桥,打通了北上抗日的大通道,粉碎了蒋介石妄图使红军成为第二个石达开的迷梦。红军战士夺取的不只是一座桥,而是通往新中国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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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泸定桥。

站在泸定桥头,望着奔腾的江水,遥想红军夺桥一幕,兴隆镇和平村党支部书记刘显虎掩不住内心的激动:要夺取脱贫攻坚新长征路上的“泸定桥”,也必须有红军当年不畏艰险、敢于搏杀的精神。

自从2005年被推选为村党支部书记,刘显虎带领全体村民铆足了劲儿往前闯,终于摸索出一条“规模化蔬菜种植+乡旅融合”的路子,使得和平村从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变成了泸定县首批“万元村”。

泸定,是红军进入甘孜州的首站,也是全州率先实现脱贫摘帽的区县,在新长征路上创造了泸定速度。这两年,泸定又依托大渡河谷打造“红城绿谷、康养泸定”,更多的人到此旅游、度假、定居。古道遗韵、红色文化正在新征程上焕发新的生命力。

俄村访变

八月的川西高原,朵朵白云缀在蓝色天幕,远处山巅经年不化的积雪闪着金色的光芒,电力塔直插云霄,柏油路像哈达一样飘向远方。

离开泸定,我们沿着318国道一路西行,不多时,便来到川藏线上第一个需要翻越的高山垭口——折多。为我们开车的师傅王磊是中国农业银行甘孜分行的专职司机。他爷爷是山东人,1954年随部队来到甘孜并定居下来。王磊这些年几乎每个礼拜都要随农行扶贫工作队进村入户,甘孜州所有县市不知跑了多少遍,成了我们这一路了解甘孜地理文化的活地图。

王师傅告诉我们,折多山既是大渡河、雅砻江流域的分水岭,也是汉藏文化的分界线,翻过了折多山,就正式进入了康巴。在传统的藏族历史地理概念中,按照方言语系,习惯将我国整个藏族居住的区域划分为三大部分,即卫藏、安多和康巴。“康巴”作为地域概念,其范围大致包括四川甘孜、阿坝,西藏昌都以及云南迪庆等地。与卫藏的宗教、安多的骏马相比,康巴最有特色、最负盛名的是康巴人。康巴的汉子威武雄壮,恩怨分明,康巴的女子妩媚多姿,美丽动人,也因此被称为“人域康巴”。

翻过折多山,无垠的草原上突然间涌出一幢幢红顶白墙的房屋,在山谷开阔处整齐地排列着。房屋周边,成群的牦牛自顾自地低头吃草,不远的公路上不时传来小汽车发动机的隆隆声和牧民放牧的吆喝声。

这个生机盎然的高原村落就是康定市呷巴乡俄达门巴村。来之前,就听康定市扶贫办的工作人员提起过这个村。他们说,“俄达门巴”在藏语中的含义是“迁徙来的部落”。这里生态环境脆弱,大多数村民散居在偏远的山沟牧场,祖祖辈辈以放牧为生,收入来源极为单一。2015年,全村172户828人,有贫困人口40户178人,建档立卡贫困户年人均收入仅1900元。

然而,眼前整齐的屋舍、宽敞的马路以及路边赫然树立的“四川百强名村”“四川省四好村”公示牌,不禁让我们产生疑问,这是同一个村庄吗?

变化是从五年前秋天开始的。

2015年9月,四川省统战部干部井钟受指派来到俄达门巴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井钟至今仍记得,他第一次走进俄达门巴村时看到的情景,“很吃惊、很忧心。这里守着绝美的自然风光,村民们却过着如此艰难的生活”。

井钟到任后第二天,就和村干部一起走家串户,对村情民情全面摸排。井钟发现,村庄靠近国道318线却没有通道经济,坐拥贡嘎雪山和雅拉雪山却没有旅游产业,这可能是俄达门巴村摘掉贫困帽子的最佳出路。

搞旅游,井钟并不专业,但他有四川省统一战线的强大后盾。省委统战部组织专家到村考察,帮着井钟制定发展规划,协调引进社会资本……充分调动全党全社会的力量,齐心合力办大事,这一中国减贫事业的亮点点亮了俄达门巴蝶变之路。

很快,一家名为“木雅泽朵”的旅游投资开发公司带着资金来了。他们投入1.8亿元,将俄达门巴村打造成一个4A级景区——“木雅圣地”。49套村民房屋被景区租赁下来,精心包装成独具高原特色的旅游客房,闲置资产成了生财利器。村集体以集体资产入股,收益与景区按比例分成。

有了社会资本舞动“龙头”,村里传统牦牛养殖产业也焕发了新生。

今年25岁的根翁是村里牦牛养殖大户,养了100多头牦牛。然而,她此前从来不曾想到,祖祖辈辈用来制作酥油的牦牛奶,还能做成可口的冰激凌。

这种芒果味的牦牛奶冰激凌出自蓝逸高原食品有限公司情歌牧场工厂。蓝逸公司在康定设立了多个收奶站,方便农牧民集中送奶。这些奶被制成牦牛乳酸奶、冰激凌、奶茶等产品,走向了全国。

每逢送奶日,根翁这些牧民清晨4点左右就要起床挤奶,以确保8点前将最新鲜的奶源送到奶站。村党支部书记降秋杜吉告诉我们,蓝逸公司2018年起开始向牧民收奶,当年全村就增收46万元,户均5200元。

村民口袋富了,送奶方式也悄然变化。“2015年以前,大伙儿都是骑马送奶。慢慢地,一些人买了摩托车,开始骑摩托送奶。去年起,家家户户都有了小轿车,现在都是开车去送奶。”说到这儿,根翁笑了。

俄达门巴村村委会办公室悬挂着一张两米多宽的“脱贫攻坚作战示意图”。一条条红线、一个个箭头、一张张图片,生动勾勒出2015年以来俄达门巴村决战决胜脱贫攻坚的各项部署,科学精准,到人到户,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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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在俄达门巴村见到的脱贫攻坚作战示意图

面对这张图,很自然联想到来时路上,在甘孜州博物馆看到的红军在甘孜地区的行军作战图。密密麻麻的地名中,几条醒目的红军行进路线气势如虹地突破了敌人的包围圈,不同颜色路线交锋处的硕大叉号,无声地提示着当年战斗的激烈。

两张作战图交相辉映,二者年代不同,主体不同,但为人民谋幸福的初心,与困难顽强作战的历程,又何其相似!

路经康定市城南,一座历史悠久的公主桥映入眼帘。这是为了纪念文成公主而修建的。相传,文成公主进藏途中,把来自大唐的先进技术和生活理念传给了当地居民,带动了沿途地区的发展。

“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正如布达拉宫大型实景歌舞剧《文成公主》所唱的那样,这些可爱可亲的扶贫干部,从某种意义上讲,不就是新时代的“文成公主”吗?

他们,值得我们献上崇高的敬意!

崩空之美

穿行康巴大地,随处可以听到关于格萨尔王的传说。他戎马一生,南征北战,除暴安良,统一了大大小小150多个部落,成为藏族儿女引以为傲的旷世英雄。

相传格萨尔王曾在道孚对部下论功行赏。一位道孚籍战将,不要金银珠宝,也不要美人佳丽。他对格萨尔王说:“给我一把粮食吧。”格萨尔王点头同意,抓了一把粮食,让粮食从手中徐徐落下,落下的粮食堆成山,就成了麦粒神山。

在道孚县城北,我们见到了它,圆滚滚的山头上松林叠翠,远远望去,浑似一堆青稞或小麦的麦粒。尽管只是传说,却印证出道孚人民对吃饱肚子的原始渴望。

而道孚也恰好是康巴高原农业的发源地。雅砻江最大的支流鲜水河,由北向南贯穿全境。这里河谷平坦、水量充足、气候温和,为道孚儿女进行粮食生产创造了便利条件。早在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道孚已有农耕文明,《隋书·附国传》中更是有“土宜小麦、青(青稞)”的记载。

吃饱了肚子,才能有生活上的更高追求。与以游牧为主的藏族群众比起来,受农耕文明滋养的道孚人,家园意识更为浓烈,他们极其注重对居住场所的精心建造和装饰,创造了独特的“崩空式”建筑艺术,为道孚赢得了“中国藏民居艺术之都”的美誉。

在藏语里,“崩”是“木头架起来”之意,“空”是“房子”之意。走在道孚街头,随处可见鳞次栉比、整齐漂亮的崩空式建筑。这些建筑外表主要由棕白两色构成,白色的屋顶和主墙,木结构处多用棕色颜料染涂,其间配以红、蓝图案,在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映衬下,幻化成妙不可言的积木图案。

崩空之美,也是人们经受大自然挑战而凝结的智慧结晶。鲜水河流域地震频发,这种房屋抗震性能强,在1973年炉霍7.9级地震和1981年道孚6.9级地震中,崩空式建筑屹立不倒。

道孚的独特建筑,不仅好看实用,还曾挽救过红军。

红军长征经过道孚的巴扎地区时,那里耸立着很多由石块和黄泥砌筑而成的锥字形建筑——八角碉楼,相传是地主为显示其雄厚财力而修建的。

彼时的红军,经过长途跋涉和敌人的围追堵截,战士们饱受饥饿折磨。在八角碉楼的地下室里,他们意外发现了上万斤粮食,不仅成功渡过了难关,还分了许多给当地村民。村民见红军一夜间变出这么多粮食,惊为天人,倍加敬颂。

时光流转,崩空之美又在助推农旅融合、带动农牧民脱贫致富上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从小在杭州长大的孟芳芳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跋山涉水来到千里之外的道孚开办民宿。四年前,第一次跟道孚籍老公四郎益西返乡时,她就被这里的民居所吸引。穿行在崩空式建筑的木结构楼层之间,总能让她回味起小时候在老房子中跑上跑下的情景。一股亲切温馨的味道跃上心头,让她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在北京经营了七八年的珠宝生意,来道孚开一家民宿。

“名称都想好了,就叫拉姆藏家客栈。”“拉姆”在藏语中是“仙女”的意思。孟芳芳多年来的梦想就是能够超脱于大城市的喧嚣,到山水田园中当一名诗意栖居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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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孚崩空式建筑——拉姆藏家客栈一景。

一开始,四郎益西对妻子的决定并不看好。小时候在老房子居住的艰苦体验,令他记忆犹新。那时的老屋低矮破旧,一层是猪圈羊圈,二层住人。冬天,凛冽的风从木头缝隙中灌入,大家只好围在缸炉旁,喝着刚煮好的酥油茶,借此驱除周遭的寒气。

“这样的房子,能有人愿意住?”四郎益西心里没谱。

然而,孟芳芳始终坚信: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越是传统的,越是现代的。传统民居在现代工艺的调制下,也能释放出别样的时代光彩。

孟芳芳请来在清华工美读研的妹夫对道孚民居装修改造,既保留了传统崩空式建筑的风格特色,又巧妙加入了符合现代人生活习惯的设计元素。

一阵微风袭来,吹动了拉姆藏家客栈篱笆墙上五颜六色的花朵。孟芳芳为我们泡了一杯浓香的古巴咖啡,缓缓讲述着她的创业故事。

几年下来,拉姆藏家客栈的名气迅速叫响,成为道孚民宿中的一面旗帜。在旅游旺季,客房常常爆满,年经营收入稳定在12万元左右,不比城市打拼赚得少。在他们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道孚人返回故乡开办民宿,在传统与现代交融中挖掘道孚民居的独特价值。

崩空之美,美在自然,美在智慧,美在富民,愈加动人。

命运“走廊”

1935年的春天,一个名叫桑吉悦希的小喇嘛推开了炉霍县宗达寺的院门,一路小跑,总算追上了从山下路过的红军。他麻利地脱掉了身上的袈裟,换上了一套不太合身、半新不旧的军装,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随即融入奔涌向前的红军队伍中去。

这个小喇嘛,就是我们党最杰出的少数民族领导干部之一,后来当上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四川省委书记的天宝——这个名字,是毛主席在延安时亲自为他取的。

时光切换到2020年夏天。

雪域阳光透过窗户照在23岁藏族少女曲嘎身上,给她微笑的脸庞打上一层光晕。曲嘎和身边的小伙伴一起认真地描绘唐卡,不时用嘴唇润着画笔,把天然颜料勾勒到眼前的画布上。

谁能想到,这位年轻的唐卡画师,6年前还是炉霍县更知乡知日马村一名贫困家庭的小女孩。那时,她白天在草原放牧,晚上和家人挤在破旧的帐篷里,贫瘠的生活禁锢了她对精彩人生的想象。

幸运的是,两位扶贫干部的造访,把曲噶带入了唐卡艺术的瑰丽世界。一只小小的画笔,放飞了曲噶的人生梦想,更支撑起整个家庭的生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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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霍唐卡传习基地跟师傅练习画唐卡的学徒画师曲嘎。

这是两个改变少年命运的故事,故事的时代不同,但故事的地点却指向了同一片土地。

这就是炉霍——历史上川藏东西大道的要冲地带,西北与西南各民族之间沟通往来的重要孔道,被费孝通先生称为“藏彝走廊”的核心位置。

因其地理位置重要,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回溯历史,蒙古大军西征时路过这里,赵尔丰的清军在这里屯过田,红军的伤病员在这里定过居。

在炉霍县城霍尔广场中央有一座高高耸起的雕塑——一个灵动雄伟的汉子,骑着如虎似豹的猛兽正在辽阔的草原飞奔。于雕塑下驻足良久,总有那么一刻,凝固的雕塑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到眼前。

雕塑上的汉子是霍尔人。“霍尔”,是藏族人对蒙古人的称呼。相传很多炉霍人就是元朝时南征的蒙古人留下的后裔。这是多民族长期融合的结果。

历史发展规律表明,越是民族融合频繁的地区,越容易碰撞出与时俱进的思想之光,也越容易孕育出绚丽多彩的文化景观。

在炉霍,郎卡杰唐卡是一张最具代表性的文化名片。相传十七世纪初叶,炉霍本土唐卡画师郎卡杰,绘画技艺精湛,能在半颗豌豆上刻画释迦牟尼及十六尊罗汉围坐图像,人们尊称他为“郎卡杰”,意为“天空的装饰者”。

郎卡杰开创的画风,集众家之长,技艺精细绝妙,成为整个川西地区最具特色的唐卡艺术流派,独领风骚400多年。2008年,文化和旅游部授予炉霍县“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唐卡之乡”称号。

然而,由于经济发展条件落后和宗教传统的制约,炉霍郎卡杰唐卡曾一度陷入传承者后继无人的窘境。

2007年,炉霍郎卡杰唐卡艺术协会通过“协会+公司+农户”的发展模式,既传承了唐卡艺术,更激活了脱贫动力。

像曲噶一样在郎卡杰唐卡艺术协会开办的传习基地学习的贫困孩子还有很多。这里成了他们寄托梦想的乐园,不仅可以自由翱翔在唐卡艺术的海洋,每个月还能获得几百元的生活补贴。毕业签约成正式画师后,每年将会有6万-10万元收入。这得益于唐卡在艺术品市场上的不菲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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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炉霍唐卡艺术传习基地绘制唐卡的孩子。

郎卡杰画派第八代传人白马泽仁是传习基地的授课教师之一。他告诉我们,通常完成一幅唐卡作品至少需要两年时间,且每天需要作画9个小时。绘制唐卡的颜料多是用金、银、珍珠、珊瑚、矿物石等研磨而成。为保障笔的顺畅和笔尖的细腻,画师会不停地以嘴润笔,不可避免地摄入颜料中的有害物质。绘制唐卡,不仅是一种艺术创作,简直是凝结画师心血和生命的艰苦修行。

唐卡蕴含的种种魅力吸引着越来越多人走进它。在协会里忙前忙后的江苏女孩陈金凤就是其中之一。五年前,大学课堂上的一场讲座,让陈金凤对唐卡艺术着了迷。毕业后,她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一个关于唐卡的援藏项目,孤身一人,离开繁华都市,不远千里奔赴康巴,成为协会一名志愿服务者。在这里,她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把钟爱的唐卡艺术更好地传承下去,并推广给更多的人。

炉霍这条大走廊,也改变了这位江苏女孩的命运。

金色麦浪

八月过半,高原的青稞就要熟了。

成片成带的青稞田宛如金色海洋,风吹麦浪翻滚,一层一层绵延到雪山脚下。

甘孜县——甘孜州最大的青稞生产基地和制种基地,全州青稞总产量的七成在这里收获,当之无愧的“康北粮仓”。

80多年前,厚植于这片沃土上的青稞深深滋养了长征中的红军……

1936年3月初,早春的寒风卷着大片雪花在高原上飘洒漫飞。长途跋涉的红军抵达甘孜县时,发现这里城镇、村寨空空如也。

在红军到来前,国民党反动派对红军大肆造谣污蔑,严令群众不准卖粮给红军、不准给红军带路,妄图置红军于绝境。一些不明真相的土司、头人、百姓,藏粮的藏粮,逃走的逃走。

国民党反动派这一招何其歹毒——他们要饿死红军!

这可把朱德总司令急坏了。为了扭转局面,朱总司令来到甘孜县白利寺与五世格达活佛进行会谈。

朱总司令说:“不少乡亲听了国民党的谎言,逃到山里去了,牛羊没人管,庄稼也荒废了。这样下去,到了秋天,地里没有收成,乡亲吃什么?这日子怎么过?”

“我也为这事犯愁。”格达活佛忧心地说,“我尽量想办法,不让一个红军饿肚子。”他立即组织人手,耐心向群众宣讲党的民族宗教政策以及红军北上抗日的重大意义。

甘孜的百姓见到红军军纪严明、友善可亲,绝非国民党口中的残暴之徒,于是纷纷返回家园,拿出仅有的青稞、仅剩的羊毛,像支援亲人一样支援红军。

甘孜人民支援红军的热情有多高?在朱德总司令和五世格达活佛纪念馆,我们看到一组数据: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甘孜地区为红军提供粮食1200万斤,平均每人给红军提供了一百多斤粮食。邓小平曾这样评价:“甘孜藏区人民对保存红军尽了最大的责任。”

八十多年过去了,这片土地上的青稞一如往常般灿烂茂盛,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一如往常般勤劳热忱。

我们到达甘孜县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珠牡迎秋节。8月15日一早,东方刚刚泛白,45岁的呷拉乡呷拉村青稞种植大户次乃就骑着摩托车赶往县城东南的格萨尔王城参加节日庆典。

格萨尔王城是甘孜县一座新兴的地标性建筑。2017年,甘孜县整合国家扶贫资金,投资6.3亿元修建了这座集吃、住、行、游、购、娱为一体的文化产业园区。它不仅是一座传承历史的文旅之城,更是一座助力甘孜县脱贫攻坚的产业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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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孜县格萨尔王王城一景。

独具匠心的王城设计者,将格萨尔王三十员大将的藏寨打造成全县128个贫困村的飞地集体经济实体。仅每年的租金收入,就能让每个村集体经济增收8万-10万元。

2019年9月16日,格萨尔王城正式开城。自此之后,就被定为珠牡迎秋节庆典活动的固定场所。节日这天,全县各级部门工作人员及各乡镇农牧民代表汇聚于此,用最美丽的花朵、最热烈的歌舞,庆祝近在眼前的丰收。

次乃被现场欢声笑语的气氛感染,想到今年家中的收成,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家里的82亩青稞,长势良好,还有半个月就收割了。按照往年行情估算,能收益4万-5万元。

精准脱贫政策实施后,甘孜县加大了对青稞产业的支持力度。一方面,引进上海贝玛食品有限公司,投资1.5亿元,建造了一座集科技培育、产品加工、休闲观光、创新研发为一体的现代青稞文化产业园,极大地提升了青稞的附加值。另一方面,建立了“园区+合作社+农户”的青稞原料直采机制,将青稞收购价从过去的每公斤3元调整为4.5元,给足种植户利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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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乃的女儿向记者展示她的家庭作业。

眼看着种植青稞的效益提高了,销路也不愁了,许多像次乃一样曾经在外地淘金、打工的人又回到了家乡。次乃告诉我们,如今他们村2000余亩耕地,80%都种上了青稞。

金黄的青稞见证了甘孜的红色历史,又支撑起藏家儿女的小康梦想。

希望羽翼

洁白的仙鹤,

请把双翅借给我,

不飞遥远的地方,

到理塘转一转就飞回。

你可能没来过康巴,但一定听过仓央嘉措。他不仅是六世达赖喇嘛,还是一位著名的诗人。1706年,仓央嘉措在被押解上京的途中圆寂,人们在他的行囊中发现了上面这首绝笔诗。

尽管仓央嘉措终其一生也没有到过理塘,但理塘却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仓央嘉措的心念和灵气。

从泸定一路行来,驶入理塘境内,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理塘的地貌与大多数318沿线的县城不同,它不是挤在逼仄的山沟里,而是略显铺张地摊在平缓宽阔的高原之上。理塘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在康巴儿女心中,这里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理塘是甘孜州一个纯牧业县,我们想到其中一个典型的牧业村去看一看。汽车从县城出来后,一直在广阔的草原中打转,迟迟不见村庄的影子。

就在我们纳闷为什么不进村的时候,汽车在草原深处的一条小路边停了下来。不远处是一栋栋白色的帐篷和一群群黑色的牦牛,在蓝天白云下形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原来,每年5月至10月是理塘牧民的放牧季。我们到访时,他们多已搬出了村里的定居点,以家庭为单位,驱赶着牦牛,逐水草而居。10月过后,高原的草渐渐枯萎,牧民才又搬回村里的定居点,把提前备好的干草拿出来供牦牛过冬食用。一年四季,如此周而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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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塘县托仁村牧民在夏季草场放牧。

63岁的老支书卡日呷玛是一把放牧的好手。几十年来,从没有丢过一个牲口。现在他年纪大了,日常的放牧工作逐渐交给两个儿子来承担。他每天会到临时牧场的放牧巡查站走一走,以往主要是防止其他村的牧民侵占本村牧场。这两年,有了一项新任务——与来此的客商接洽收购牦牛事宜。

放牧巡查站就设在临近夏季牧场的马路边,对面是一个篮球场大小、四面用木桩围起来的牦牛圈舍。

到了收购牦牛这天,成群的牦牛如移动的小山一般被牧民驱赶着涌进巡查站前的圈舍。紧接着,再被牵引机引导着装进运输车,一时间牦牛的“哞哞”声和牧民的吆喝声相互交杂,好不热闹。

要知道,这种场面在以前几乎不能想象。

在卡日呷玛的记忆中,七八年前,村民几乎没有人卖牛,也从不杀牛。牦牛养大了,多数都放归自然。只有那些快病死的牦牛,村民舍不得丢弃,才屠宰吃肉。

不杀生,不买卖,这是藏族群众历代因袭的传统观念。随着康巴地区商品经济发展,对外开放程度加大,农牧民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观念也随之变化。托仁村的放牧巡查站成了远近有名的“牦牛交易所”,就是一个例证。

康巴农牧民思维观念更显著的变化体现在对教育的重视上。

尼玛降村是托仁村20岁出头的藏族小伙。五个兄弟姐妹中,他排行老二。小时候,村民教育观念淡薄,孩子大了,要么送往寺庙,要么留在家里充当劳力。他和哥哥都错过了接受义务教育的机会。

“没上过学,不会说普通话,去外面打工都没人要……”同行的向导翻译着尼玛降村的话,让我们看到他心头的遗憾。

好在如今,尼玛降村的三个弟弟妹妹,都有学上了。精准脱贫政策实施后,理塘积极开展“控辍保学”行动,严格督促适龄儿童按时接受义务教育。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全部免费,包吃包住,每个月还能领100多元的生活补助。

一位扶贫干部告诉我们,现在藏族群众越来越认识到“最好的虫草在教室里、在书本上”,不等他们动员,藏族群众就主动把孩子送到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时间拨回到1936年6月3日,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肖克、王震率红六军团与红四方面军三十二军在理塘县甲洼镇向阳寺成功会师。向阳寺内外挤进了很多围观的僧侣群众。他们探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头戴五星军帽,袖口围着红巾的队伍。

“为劳苦大众谋解放”“革命理想高于天”……从这支队伍身上传播开来的思想理念,深深感染了理塘人民。不少年轻人受到激励,跟着红军踏上了救国救民的长征路。

而如今,对知识的渴求、对教育的重视,成为照亮理塘人民在脱贫攻坚新长征路上不断前行的理念之光,拓宽了农牧民的眼界,斩断了贫困的代际传递,更为每个孩子、每个家庭插上了梦想高飞的翅膀。

“两山”蓄能

这是一片苏醒在希望中的土地,江河雪峰,草海花树,无不固守着大自然赋予的原真之美;这是一片浸润在传奇里的土地,梵音缭绕,歌舞飘扬,无不倾诉着沧桑岁月和风雪人生中的厚重幸福。

这就是稻城,那个被誉为“地球上最后一方净土”“香格里拉之魂”的地方。高原与峡谷、河流与湖泊交汇,孕育出无数旷世美景。

曾几何时,稻城一直深藏于高山大川之中,“养在深闺人未识”。直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植物学家、探险家约瑟夫·洛克两次到访此处,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发表了一系列图文并茂的游记,惊叹“这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稻城的秀美才为世人所知。1933年,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写出了不朽名著《消失的地平线》,书中的“香格里拉”,就是以稻城亚丁为原型描写的。

不过,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洛克的赞美、希尔顿的描摹,并未给地理偏远、经济落后的稻城带来任何改变。新中国成立后,稻城经济社会发展步入正轨,公共交通等基础设施也逐渐完善,越来越多的旅游、摄影爱好者涌向稻城。2016年,在稻城周边取景拍摄的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全国公映,更是助推稻城成为新晋网红打卡地,拉动了当地的旅游热潮。

每年6月到10月,是稻城的旅游旺季。由于亚丁景区附近的酒店常常人满为患,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在景区游玩之后,只好顺着公路沿线寻找旅居之所。

稻城县赤土乡甲拉村村主任中拥是村子里最早开办民宿的人之一。2016年夏天,中拥把自家老房子进行了加宽改造,开起了一家名为“世外桃源”的藏式民宿,起初只有3间房。2019年,他从稻城农行贷款30万元,扩建至9个房间500多平方米,每个房间住一晚200元。

两年前的一天,中拥去亚丁景区附近办事,碰到一位搭便车的河南籍游客。中拥把他拉回家,请他喝了杯酥油茶。这位游客见这里的环境不错,居住条件也好,便留了中拥的联系方式。第二年,他再游稻城,带来20多个同伴,全都住进了“世外桃源”,他们和中拥成了很好的朋友。

热情好客的中拥,还有很多这样的游客朋友。经常和内地来的客人交往,52岁的中拥现在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穿搭也更显时尚:常常是身披一件深青色的藏式皮夹克,头戴一顶浅棕色牛仔帽,脸上挂着属于康巴汉子独有的笑容。

随着游客越来越多,为了满足他们日常采摘和饮食需要,中拥在后院建起一座蔬菜大棚,里面种了白菜、大葱、冬瓜等新鲜蔬菜。“以前冬天都是去十几公里外的县城买菜,特别不方便,现在家门口就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了。”“游客住宿,不需另交餐饮费,他们可以到蔬菜大棚自行采摘,想吃什么做什么。”

这个蔬菜大棚是农行援建的,村里共有37户,每家每户都有这样一个蔬菜大棚。全村放贷20万元,每户自己再投入3000元。中拥告诉我们,说起脱贫的好政策,村里人都要拱手拜一拜。说着,他比画了一个拱手致敬的手势。

“往年到这个时候,差不多能赚4万元。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民宿生意不太好,到现在只赚了1万多元。”

“那会不会影响今年收入?”

中拥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的。”原来今年雨水多,松茸长势好,行情也不错。“我老婆和儿媳,一人一天能捡五六十斤,能卖五六百元。一年下来,光捡松茸就能卖上2万多元。”

后续深入的访谈,我们才知道,这里的村民,通常从5月到6月中旬开始挖虫草,一斤3万多元。挖虫草刚结束,松茸又成熟了,又可以继续采到8月下旬。8月过后,村民集中精力搞民宿经营。11月进入旅游淡季,有的村民还会到附近县城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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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县赤土乡甲拉村“世外桃源”藏式民宿主人中拥站在自家的青稞田中。


一年下来,村民可以从不同渠道获得收入来源,有时某一渠道受阻,其他渠道则会迅速补充上来,东边不亮西边亮。

稻城是全国“两山”理论实践创新基地,当地百姓能够从挖虫草、采松茸、开民宿等多种途径获得稳定收益,归根结底,得益于对“两山”理论的创造性转化。

返程路上,我们在绿树成荫的山坡上看到一行标语:“没有青杠林,哪来菌子山”,这朴素的话语正是稻城人民对生态文明认识的生动表达。

稻城山水是养人的。80年前,进入甘孜的红军在这里进行了最后的修整,进而踏上了北上抗日的新征程。如今,稻城人民坚持绿色发展,找到了一条可持续的脱贫路径,为乡村全面振兴积蓄了新的动能。

从世界海拔最高的民用机场——稻城亚丁机场乘机飞离甘孜的时候,穿过云层,座座山峰清晰可见,连接座座山峰的高原天路也依稀可辨。如同奔向美好生活的路途不会一帆风顺,总有这样那样的险山等待着人们去攀登,可只要心中有路,眼里有光,就能克服征途上这样那样的困难,最终越过山巅,奔赴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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