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马江红在园区内为60多位工人发出近10万元的工资,这些钱将成为今年大凉山很多孩子本学期的学费。“我当年上不起学,现在我看到我可以能帮助一些家庭改变,我觉得自己有了价值。”
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崇山峻岭之中,隐藏着一处占地近千亩的刺梨基地。这块刺梨种植园区,位于冕宁县的东山之上,藏族小伙马江红是园区的拥有者。
从当年因贫困辍学到如今凉山州青年创业家,这条路,37岁的马江红走了近20年。
生于大山:被贫困包裹的童年
20世纪末的凉山州,因为深处大山、交通不便,居民经济水平普遍较低。1984年,马江红出生一个地道的农民家庭,父亲是个性格刚烈的藏族人,母亲是位温润的彝族女人。
在多数记忆里,父母都在忙着一亩三分地,那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因为家庭贫困,马江红过早地分担起家庭责任,8岁时,他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劈柴、用大锅煮饭,他样样可以,米不够吃,就四处去借,肉一个月能吃一次便是万幸之事。
每年的开学季也是马江红最难熬的日子,家里的种地收入远远无法支付起新学期的学费,母亲找学校门口老板赊账的背影深深刻在马江红的青春记忆里。马江红入学之后,母亲再到工地做苦力,逐渐将欠下的账款还清。
如果贫困带来的只是生活的困苦,或许马江红没有那么强的意念要走出大山,直到最爱他的舅舅因病去世,他才真正意识到贫困带来的打击。初中时,最疼爱他的舅舅,因过度劳累、酗酒,胃开始出血。家里边儿的亲戚朋友借来借去,却只能拿出一两千块钱,拿不出更多的钱住医院,马江红的舅舅不久便在家中去世。“我觉得我自己的亲人在受苦受难甚至等死的时候,我却没有能力帮助他们,这真的很打击我。”
18岁时,马江红考上了四川一家中专学校,由于没钱交学费,他放弃了读书的机会,跟大多数农村的孩子一样,转而去学习修摩托车。
走出大山:“我连厕所都不会用”
2002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劳动局招聘青年出去打工,马江红报了名,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走出大山。从冕宁县坐汽车,中间要路经昆明、广西等多地换乘,最后才能到达广州。第一次出大山的路,他走了三天三夜。
外面的一切事物惊奇而又陌生,这份陌生甚至会引发一些难堪。因为落后,起初他们连上厕所都是需要培训的。同行的民工里面,因为没有见过抽水厕所,有人把自己反锁在火车厕所里。这些难堪刺激着马江红,“要摆脱落后,摆脱贫困。”
马江红在广州工作的地方是一个有着七八千员工的制造厂,工厂里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员工和干部的餐厅完全分开,干部的餐卡是红色,员工的餐卡是绿色。在所有员工的认知里,能去干部食堂吃饭是件很洋气的事情。拿到红卡、去干部食堂吃饭,成为那几年马江红心里念念不忘的事情。
一个月八九百块钱的工资,早上八点钟上班,晚上干到12点,每天长达16个小时的工作让身材瘦削的马江红一天要吃五顿饭。“太难熬了。”马江红回忆时聊到。
因为性格诚恳能干,肯吃苦,字写得好,会踢足球,马江红得到了很多领导的赏识。一起踢足球认识的朋友时常给他讲起在印度、越南创业的日子,“在那些聊天里,我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这对于后来我创业想法的实现有着关键的影响。”
在21世纪最开始的那几年里,马江红每月的工资已经达到三千多块钱,他开始成为遥远山村里面的名人,父母的骄傲。“虽然我来自小地方,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要改变命运,改变愚昧。”这个藏族小伙身上有着常人没有的韧劲,四年后,同行的30位老乡,只剩下四位。
再入大山:白手起家,带乡致富
在马江红的展示厅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证书,这是对于他十几年努力的证明。他拿出四川省科学技术进步奖证书给记者看,这是他今年得到的最大的荣誉。从一个初中毕业的穷小子到省级科技进步奖的获得者,没有人知道这个农村小伙究竟具体经历了什么。
图为马江红参加人才创业比赛。资料图
“我不是白手起家,我是无手起家。”37岁的马江红谈起创业之初,依旧会露出难堪的微笑。2009年5月1号,马江红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在这一天,22岁的他回乡创业。创业不是一次简单的冲动,他要突破的困难是重峦叠嶂。
马江红选中的创业对象是家乡的刺梨。刺梨营养丰富、VC含量极高,但由于口感苦涩,它在全国的推广度并不是很高。这个想法第一时间被父亲反对掉,他们因此爆发了严重的冲突。逆着父亲的旨意回乡之后,马江红开始跑各个部门办手续,因为来自农村,年纪又小,他遭受了很多异样的眼光,“你能不能行?”这是最初几年里他听到的最多的质疑。能不能行?他用接下来的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在回复着。
除了做刺梨加工,马江红也做一些其他野菜加工,起初这些工作都是他一个人在做,随着订单的增多,马江红开始雇佣员工。2012年,他投入了所有先前资金并且贷款四百万翻修了厂房,扩大生产规模;2014年因为品牌生产不顺,公司赔了近两百万。由于资金无法流转,马江红陷入严重的资金困境。在走投无路之时,当地一名企业家慷慨解囊,帮助他渡过难关。打开马江红的朋友圈,除了刺梨,感恩也是他常常提到的词汇,“世界是循环的、也是公平的,你帮助别人的时候、别人的也在帮助你,无论怎样心怀感恩的心!”
挺过来的马江红,迎来了他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集约化生产。他以每亩每年720块钱的价格租借乡亲们的土地,以集约化的生产方式来生产刺梨,“其实这种生产方式是最高效的,乡亲们现在每年自己种植庄稼的话,收入也不过是五六百块,我们给出的价格是远高于他们自己种植。省出来的人力又可以出门打工或者来采摘刺梨挣到额外花销。”但这种方式,还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一些村民的反对,“他们就坐在修路的挖掘机上,我真的很无助,但能理解,最初改变是很难的,幸好大部分人都是愿意接受的。在创业过程中,政府给我的帮助和支持也非常大。”
经历挫败后的马江红调整经营定位,他总结出当下自己的经营法则——轻资产、现金流、做减法,他把重点放在刺梨的粗加工上,产品销往深圳、成都、北京等地。疫情爆发后,不断有专家学者在媒体公开谈论刺梨的功效,再加上四川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生产出的刺梨质量高,马江红收到的订单开始加倍。“我的信心也开始有了,状态越来越好,我当年选择刺梨没有选错。”
如今,马江红刺梨纯种植基地面积有500多亩,加上中间不可种植的山头,占地面积已经达到1000多亩。采摘时节,工厂工人有80多人,他们大多是附近的农户,每个月马江红的工资支出十几万,这些工资就成为附近农户家庭的日常开支。现在马江红又开始做起了自己的加工品牌,如果能够成功,刺梨收入将会翻10倍。
马江红在刺梨基地盖起了农家乐,山头种满了格桑花,作为藏族人,马江红尊崇藏族文化,他在满山的格桑花中扎起经幡,哪里有经幡,哪里就有吉祥如意。
每逢周末,农家乐里聚集了附近来休闲度假的人们,人们在观景区闲聊,在草地上跳舞,唱歌,藏语歌曲时常随风飘荡在经幡之上,风每吹动一次,经幡就为这里的人们诵经一次。
门雯雯 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王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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